网“托”调查

【主持人】

共同打造高质量的生活，欢迎收看《每周质量报告》。 记得早些年有一些贩卖假冒伪劣商品的街头小贩，为了让自己的生意好，就会找很多人冒充买货的，其实看起来他的买卖兴隆，其实交易都是表演，买货的和卖货的是一伙的。其他路过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看，这货卖的可真快啊，商品一定好，于是就可能也买点，于是就上了当。当时社会上把这种行为称之为“托儿”。如今“托儿”在街边倒是不多见了，但是他们并没有消失，在网络世界里“托儿”们已经发展壮大成一个专门的行业。来看今天的记者调查。

【正文】

广东惠州的刘先生，是从事皮鞋买卖的生意人，每天都接收或者发出大量的包裹。最近有朋友告诉他，他的快递单被放到了网上以一个二元钱的价格叫卖。可是他对此却一点都不知情。

【同期】电话采访 刘先生

记者：您的快递单被放到网上了，上面有您的名字、地址和电话，您知道这事儿吗?

不知道。

【正文】

对于自己的快递单为什么会被放到网上，刘先生一头雾水。对此，记者找到了刊登刘先生快递信息的博客，在这篇名为“快递底单”的博客文章中，记者看到其内容中称：“中通、申通、 圆通、韵达、全峰、天天、顺丰、龙邦 、快捷、EMS都可以做派件签收联及发件联。”而价格是每张2到3元。

谁在卖快递单，谁又在买这些快递单，这些快递单买到手又有什么用呢?关键是刘先生没有买过所谓快递邮寄地址的货，那么是谁制造了这个快递单呢?带着重重的迷惑，记者决定展开调查。

【同期】电话采访 刘先生

记者：你买过女装什么的吗，在网上?

没有，没有。

【正文】

刘先生告诉记者，给他发快递的是个陌生人，而且事实上这个快递他从来没有收到过。那么，这个快递到底存不存在呢?带着疑问记者致电了这家快递公司。

【同期】电话采访 天天快递公司

我再跟您核对一下单号886519091888。这个件是由南宁那边发出的

记者：南宁发到惠州是吗?

是的。

【正文】

既然这个快递是真实的，作为收件人的刘先生为什么没有收到过包裹呢?记者仔细查看了这篇博客，发现其标签内容为：第一单号、代发空包、空包网。空包网是个什么网站呢?它跟刘先生没有收到的快递有什么联系呢?几经查找，记者终于找到了答案。

【同期】空包网 客服热线 销售人员

我们是真实的单子，只是说你在我们这发，发出去了，我们也按照你的要求去发，到最后一站，没有人去收，没人去送。

【正文】

电话中与记者沟通的是一家号称“空包业务最专业”的网站的业务人员，她告诉记者，所谓“空包”就是用真实的快递单，写上你需要填写的快递信息，然后按照真实发快递的流程进行登记发送，同时也会记录物流信息，但是为了节省成本，并不会有人在最后一个环节去邮寄地址派送。为了快递员区分方便，空包的快递单号和正常的快递单号选用不同的号段，快递员只要根据这些号段就可以轻松判断哪些快递应该送，哪些快递不用送。

调查到这儿，记者有些明白节目开头的刘先生为什么会没收到包裹了，但是这样一种虚拟业务到底有什么用呢，记者继续调查。

这位空包业务员介绍：“空包业务”多数分为三个等级，等级越高需要存钱越多，相应的也能享受更低廉的空包邮寄费用。

【同期】空包网 客服热线 销售人员

我们的价格是在2块6到1块6不等，看你发哪个快递了。

【正文】

他还告诉记者：所谓“空包业务”对快递公司来讲，既不需要投入过多的人力、物力发送包裹，也不容易产生纠纷等问题，所以很多快递公司都开展了这项业务。

【同期】空包网 客服热线 业务员

就像我们合作的这几家公司都会有这种空包业务，就是你在这个单子上注明，这个包最后不送，他们给我们的价格会少两块钱左右，那其他几家没有这个业务的就不行了。

记者：都有哪家有啊?

像这个龙邦、速尔、全峰、飞远几家都有。

【正文】

负责“空包”的业务人员还告诉记者，跟他们类似的还有一种“单号”业务，但相比之下，“单号”业务的劣势是没有快递底单。

【同期】空包网 客服热线 业务员

单号是那种别人用过的，别人用过的比如重复发单，你比如是公司的文员，给客户邮寄了十个包裹，十个包裹是给客户发票什么的。但是你知道淘宝上没有人用这个单号，我就可以把这个单号卖出去。你正好也从北京发个什么东西出去，那你是用他的单号，和他同步出去。

【正文】

对空包业务员所说的“单号”业务，记者也进行了调查，单号业务确实存在。记者通过一家名为“第一单号网”的网站，拿到了一些快递公司的快递单号，网站方面表示，这些单号全部都是当天真实发生的快递。有购买需求的人，可以根据自己所在地进行搜索、购买。而这些快递单号，一个的价格多为1块钱。记者看到的单号包括中通、韵达等等。

既然有人做销售快递单号的生意，就一定是有人有买快递单号的需求。那么都是些什么人在购买这些单号呢?几经周折，记者与销售单号的几家网站取得了联系。

【QQ聊天记录】 80速卖通刷单

记者：你们都能刷哪些平台?

速卖通

【QQ聊天记录】空包网

记者：你们都给那些平台做?

淘宝 京东

【主持人】

可是，淘宝和京东要大量的空包和单号做什么呢?随着调查的深入，记者发现谜团越来越多。

【正文】

正当记者的调查逐渐深入时，山东的小张向记者讲述了他的一段经历。原来早在2012年小张还在上大学时，他就开了一家网店，但是网店刚开张，他的货还没有卖掉几件，一个陌生的神秘业务却找上门来。

【同期】小张

在旺旺里，他们给我们发消息说让我们加个QQ，然后会提供些刷单的信息。

【正文】

旺旺又叫阿里旺旺，是专为淘宝会员量身定做的个人交易沟通软件，方便买家和卖家在交易过程实时进行沟通，可以进行文字聊天、语音聊天、视频聊天、文件传输、发送离线文件等等。

那些给自己发信息的人是谁，小张也说不清楚。小张告诉记者这是他在成为一个卖家后，接触到的第一个重要信息，也是他第一次接触“刷单”这个词儿，但当时在他的头脑里还没对刷单有多少概念。

【同期】小张

有卖家靠这个来维护自己的信誉，有些(做)兼职者靠这个来赚钱。

【正文】

小张向记者介绍，“刷单”就是用模拟真实购物的方式，达到提高店铺和单品排名、等级、提高自己店铺和宝贝的展现量的一种手段。刷单还能让更多买家在搜索的时候轻松找到商品或店铺，从而促成购物。

记者注意到，在很多电商平台中，消费者想要购物，首先会在主页面的搜索栏中，打入关键词进行商品搜索，出现在第一页中第一个的往往是销量最高、评价最多的。也是最先能够让消费者看到的。

【同期】小张

如果刷单刷得多的话，你的宝贝就可以排到前面。你作为一个客户的话，在搜索一个东西的话，肯定是最新想看到第一页，在往后往后就不想再翻着看了。而这些，很多商家就要靠这些虚假刷单来完成。

【正文】

记者在淘宝网自己制定的《淘宝规则》中看到，淘宝将刷单称为“虚假交易”，是指用户通过虚构或隐瞒交易事实、规避或恶意利用信用记录规则、干扰或妨害信用记录秩序等不正当方式获取虚假的商品销量、店铺评分、信用积分等不当利益，妨害买家权益的行为。

简单地说刷单就是网络购物领域的“托 儿”，目的就是用虚假交易的方式，让自己的商铺商品的销量、人气或者信用排名提前。

【同期】小张

我同学也有做个淘宝刷单的，他们也有说确实赚了多少钱。然后一笔单能赚个三、五块的，六、七块的。然后一天做的话能赚个200块钱，确实也有这样的。

【正文】

小张告诉记者，从事刷单业务的人在电商行业中被称为“刷手”。随着网络购物的不断发展，很多人开始尝试刷手工作，帮一些有需求的店铺刷信誉、刷销量、刷好评等等。而为了模拟真实的刷单，卖家往往会要求刷手按照真实的网购流程进行操作，并为商品付款，之后卖家再返还刷手所付货款以及支付劳务费。

【同期】小张

因为你是要去买那个，卖家店铺买东西就是要真是的买他的东西。卖家用大号进行卖东西，然后让这些刷单的客户进行买东西，然后买完东西以后，卖家再用小号把那个款项打给你(刷手)。

【正文】

小张所说的“大号”，就是卖家实名认证的店铺帐号。在淘宝网一个身份证只能认证一个大号。而所谓小号，就是直接免费注册的账号，而且不用身份证、不用实名认证。在淘宝注册一个小号只需要一个邮箱，所以一个人可以开通很多个小号。小张介绍说，卖家接到刷手的订单后，必须邮寄商品完成订单，最后刷手还要给卖家商品做出好评。这样，整个刷单就完成了。

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环是，为了使这种虚假的交易看起来像真的一样，刷单的卖家必须虚构包括快递在内的每一个购物环节，这也就是邮寄永远不会送达的所谓“空包”快递或者买卖快递单号的原因。

记者在调查中发现，刷单已远不是一个人给另一个刷个信誉、销量那么简单，它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，其中包括电商卖家、刷手、中间人和刷单公司等多个环节参与其中。记者在一家名为苏宁刷单平台的QQ群里，找到了很多关于刷单的经验介绍。在一篇《想做网络兼职的亲必看》文章中，记者看到该平台自称：“专业为京东、淘宝、1号店、拍怕等多种平台商城刷信誉、冲月绩工作。”

事实果真如此吗?在一位自称是苏宁易购经销商的微博上，记者看到他自曝刷单的微博。“给自家店刷单”“不是自己真的买”。那些做刷单的企业、QQ群正是因为看到了电商的所谓开放第三方平台，商家有刷单的需求，能带来丰厚的利益回报，才纷纷投身其中。为了吸引商家，他们甚至把刷单明码标价。

调查至此，一个完整的刷单流程终于浮出水面：如果商家想用虚拟交易的方式提高网购店铺的销量或信誉，就会找到专门做刷单的公司，他们会给商家提供从买货、好评、邮寄计录等服务。而在整个环节中，最具专业性的操作就是节目开头提到的邮寄业务的两种方式：空包业务和单号业务。

专家告诉记者 ，2014年3月15日开始实施的《网络交易管理办法》有明确规定，刷单这种虚假交易的做法属于不正当竞争，对消费者而言更是一种欺诈行为。

【同期】中国互联网协会信用评价中心 法律顾问 赵占领

卖家刷单的行为，实际上涉及到不正当竞争，《网络交易管理办法》有明确的规定，那么同时也规定，从事这种不正当竞争行为的法律责任，那么从行政角度来讲，不正当竞争执法部门主要是工商部门，可以对他责令停止违法行为，消除影响，同时处以一万元以上、二十万元以内的罚款。这是一种行政处罚，当然其他的卖家他也可以提起诉讼，来追究你的侵权责任。

【正文】

法律专家告诉记者，为刷单提供快递单号的公司或者个人，实际上是出售个人信息的行为，已经涉嫌触犯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。

【同期】中国互联网协会信用评价中心 法律顾问 赵占领

那么这种行为，实际上是一种更加严重的违法甚至犯罪行为。那么《刑法修正案七》有明确的规定。就是说像国家机关、或者医疗教育等机构的工作人员，他在利用职务之便，将本单位的获取的这种个人信息，出售或者非法提供给第三方，情节严重的话实际上是涉嫌刑事犯罪。如果说这个倒卖单号的行为是单位行为，而不是员工个人行为的话，实际上是一种单位犯罪行为。是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管制，单处或者并处罚金。那么单位犯罪以示类比适用。

【正文】

但同时专家指出，对于同样是帮助完成刷单行为的“空包业务”公司、网站，在我国现有法律、法规中对他们行为的法律和规定尚是一块空白。

【同期】中国互联网协会信用评价中心 法律顾问 赵占领

帮助卖家发空包，从而帮助他进行虚假交易提升信誉评级，那么这种方式呢，从目前的法律来讲，是没有直接的规定。就至少快递公司的这类行为没有直接行政责任的规定，无论是《邮政法》还是《快递市场管理办法》都没有规定，应该说这一块，是法律的空白地带。

【正文】

虽然对于网络卖家刷单的量，记者没有找到具体的统计数据，但是记者在招聘网站输入“刷单 兼职”的工作时，出现了一万多家企业的招聘信息，电商市场对刷手的需求可见一斑。在记者调查中了解到，这些企业自称每天的刷单量大概在700单左右，而一些做得年头比较久的大网站则称自己的有固定的会员，所以量会更大。

今年3月底，商务部发布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品流通法》(草案征求意见稿)，其中第四十条对开办者信用义务提出了明确要求：开办者应当建立交易场所内交易信用评价制度和信用披露制度，并禁止场内经营者自行或通过他人虚构信用评价。开办者应政府部门要求应提供相关信用信息。

【主持人】

《商品流通法》中所谓的开办者指的是电商平台。当然，《商品流通法》还在征求意见的阶段，还没有正式实施。但是就目前来说，刷单也是明确的违法违规行为。说白了，刷单就是虚拟了电商的交易数据。那么，目前我国电商公布的一波高过一波的交易数据当中，有多少是刷单带来的，还剩多少是真实的，这些疑问目前还没有权威的回答。而这些数据的真实性，既事关消费者的合法权益，也关系到诚实经营的商家的利益，更关系到税收的真实性和合法性，甚至这一数据还将对国家相关产业政策产生影响。因此相关执法部门当务之急应该弄清楚电商交易的底数，这底数显然应该是剔除了刷单数之后的相对真实的数据。感谢您收看本期《每周质量报告》，下周同一时间我们再见。